92岁高龄的吴颖老人有一个最大的心愿:把自己收藏了60多年的两张老照片捐献给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她的丈夫杨显之,曾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法官,在沈阳参与了对日本侵华战犯的审判。那么,这两张老照片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1956年的6月9日至7月2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分别在沈阳、太原两地,对45名在押的日本侵华战犯进行了审判。
在今年八·一五日本投降纪念日前夕,曾经参加过沈阳审判的法官杨显之的夫人,捐出了两张自己珍藏已久的老照片。
8月10日,我们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康复医院的病房里,见到了今年已经92岁高龄的吴颖老人。看到我们的到来,老人显得很高兴。吴老有一个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自己已经收藏了62年的两张珍贵的照片捐献给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
杨显之的夫人 吴颖:从他(杨显之)开始拿回家来,我就一直珍藏,多少年了,分别是1956年审武部六藏和特别军事法庭(工作)。
1956年6月至7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军事法庭在沈阳两次开庭,公开审判了对中国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36名日本战犯。杨显之作为主审人参与了第二次开庭审判,审讯了其中10名日本战犯,最著名的就是曾经担任过伪满洲国国务院总务长官的武部六藏。
由于当时武部六藏身患疾病无法出庭,特别军事法庭就派出了由杨显之等人组成的审讯小组到病房进行审讯。吴老回忆,因为要为审判日本战犯做准备,杨显之当时工作特别忙碌,他们甚至还因此推迟了婚期。
杨显之的夫人 吴颖:审完日本战犯结的婚,他忙,结不了啊,等他忙完了,审完了日本战犯,夏天审的,审完了国庆节结的婚。
因为要遵守“保密”守则,关于审判日本战犯的更多细节,杨显之并没有向妻子和家人透露,不过参与过审判日本战犯的这段经历,一直是让吴颖为丈夫感到骄傲。吴老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些照片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段历史能被更多的人铭记。
日本战犯全认罪 庭审现场跪地痛哭
在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里,保存着一部影像资料,它真实的记录了庭审现场的情况。当年这些罪大恶极的日本战犯,是怎样接受中国人民的公开审判的呢?
1931年日本在沈阳发动了九·一八事变,揭开了日本侵华战争的序幕。25年后,还是在这片土地上,侵华战争的战犯接受了中国人民正义的审判。由于前期取证非常充分,大量的事实摆在眼前,庭审进行得很顺利。
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副主任 宋苗:很多亲历者也给我讲,就是给他的印象最深的这次审判就是都在流泪,在法庭上,证人在指证这些罪证的时候,流下了悲愤的眼泪;那这些日本战犯听到这些自己犯过的罪行,表示出自己悔恨的眼泪;那这些旁听的中国人,流下了民族义愤的眼泪。无论是被告人,还是原告,都是站在一个立场上,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意识一致地痛恨和反对。
庭审现场出现了一个极为罕见的现象,所有受审战犯无一人否认罪行,无一人要求赦免,并有许多战犯请求法庭对自己严惩,甚至有人跪在地上,痛哭谢罪。按照审判程序,中国政府还为每一位被起诉的日本战犯聘请了辩护律师。曾经的伪满洲国国务院总务长官武部六藏,在医院病床上接受杨显之等人的审讯时,对此表示非常地意外和感动。
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副主任 宋苗:在审讯过程当中,武部六藏一一承认了起诉书上的罪状,对自己的罪行是供认不讳的,特别是他在杨老对他审讯的过程当中,他说道,我没有想到中国政府居然还给我派遣了辩护律师为我辩护,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辩护的,感动得痛哭起来。
日本战犯最高刑期为20年有期徒刑
与东京审判不同,沈阳审判中,在铁证如山面前,没有一名日本战犯不低头认罪。那么这些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战犯们,最后得到了怎样的判决呢?
最终经审判,沈阳、太原两地共有45名日本战犯获刑,最长的20年,最短的8年,刑期自1945年战败被关押之时开始计算,表现好的可以提前释放。其余未经审判的大批中下级日本战犯,在查清其主要罪行后,一律免予起诉。从1956年6月开始,日本战犯分批被释放回国。
沈阳审判日本战犯法庭旧址陈列馆副主任 宋苗:刚开始接触这段历史都是不理解的,包括这些工作人员,参与审判的这些工作人员,但事后,对这段历史都理解了。这些人(日本战犯)作为一个媒体,一个窗口,他把真实的中国介绍给日本,他们以自己亲身参与侵华战争的经历,来讲述这段真实的历史,告诫日本国民不要再战争,要和平。
武部六藏: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辩护
被告人武部六藏在病床上受审。(图片由抚顺战犯管理所旧址陈列馆提供)
被告人武部六藏曾在病房里用手比着脖子向卫生护理员说:“我的这个的有(意思是说要被杀头)。起诉书中都是我的罪行,应该处我死刑。”
因被告人武部六藏患半身不遂和高血压症,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指示,法庭在7月9日下午到中国医大附属医院病房就地进行了讯问。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在讯问前对被告人身体进行了检查。经医生鉴定,武部六藏身体状况正常,可以受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讯问。
为了减少被告人的顾虑,避免使他神经紧张,在讯问前由管教人员再次向他交代了政策,并告诉他,如果表现好,也可能在审判后提前释放。同时,尽量减少法庭的规模,只许必要的人员参加,其他人员一概不准参加。法庭的人员,除审判员、检察员各一人,律师、书记员和翻译员各二人外,其余只有摄影、录音人员、记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十余人。
受审时,武部六藏倚卧在病床上。在审判员发问时,他闭目倾听,供述时则睁开眼睛。整个受审过程中,态度自然,没有紧张的表现,供述时还面带微笑,供词亦较清楚。由于他懂得中国话,有的问话未等翻译即进行供述。在宣布审问结束时,他还说“谢谢”。
审问结束后,武部六藏向管教人员说:“这回我可放心了,过去总不知道要问我什么,所以总不放心。”他还向管教人员要求早些把判决结果告诉他。
在7月15日的庭审中,各被告人陈述意见之后,审判长问被告人武部六藏的辩护人有什么要说的。关梦觉律师回答说:“我和赵敬文律师会见了被告人武部六藏,并向他念了辩护词,他说像我这样的人不值得辩护,对我们为他辩护很感谢并感动得哭起来了。我们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7月11日,武部六藏的辩护人关梦觉律师、赵敬文律师到中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病房会见了武部六藏。律师宣读了曾经在法庭上为他作辩护的辩护词,宣读完毕后问他在最后陈述阶段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部六藏感动地说:“像我这样的人还替我辩护,真是太宽大了,我知道我的罪行是严重的,不判死刑也是无期徒刑,如果是有期徒刑起码20年。”
7月15日下午,关梦觉、赵敬文再次会见了武部六藏,对他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的决定和你的身体状况以及你的悔罪表现,估计判决后可能释放,你可能很快就与你的家人团聚。”武部六藏听了以后高兴地说:“太好了,对我太关心了,如果真能那样,就对我太过分好了,我一定把病养好。”
20日下午,辩护人告诉了武部六藏他的刑期。武部六藏说:“我做了5年的伪满洲国总务长官,犯下了很多罪行,而且我的罪行是非常严重的。我本来以为对我要判处死刑或者无期徒刑,但刚才听说判决是20年徒刑,判刑非常轻。这是中国政府宽大政策的表现,不胜感谢。”
“我不知道我能活多长时间,但我将为世界和平而尽力。”武部六藏指着病床旁的小茶壶上的“世界和平”四个字说,天天都在看着这几个字。他又说,中国已成为了完全自主、独立的、很好的国家,也表现在了审判上,做了正义的裁判。“我希望日本和中国早日恢复正式邦交,今后日本必须向中国学习,以中国为师。”
7月22日下午1时,法庭向武部六藏宣布并送达了假释裁定书,他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字。送达时,当翻译员读到假释理由和裁定时,武部六藏感激得几次放声大哭并喊着:“谢谢,我太感谢了。”他还用中国话说:“大大的谢谢。”
当记者让他发表感想时,他哭着说:“我是武部六藏,我没有意料到能放我回国,我真不知怎样感谢才好。”他还哭着向管理所金源同志说:“金先生,我感谢中国政府,感谢管理所,怎么能放我回国呢?我有很多的话说不出来了,只有感谢,谢谢。”
“我回去后唯一的道路是和平,请你们等着听我回去后的活动情况吧。”
来源:长安剑微信公众号